怪诞的花瑶婚俗
 
 文：何国喜 图：何国喜 雷文录

都说花瑶神秘，却不知花瑶的婚俗更奇特，甚至怪诞。羊年春节，笔者在隆回县虎形山瑶族乡白水洞村和岩儿塘村，亲眼目睹了两户花瑶人家的一桩原生态婚事，其情节让人赞叹不已。

                                                         白云深处寻访花瑶婚事

春节前夕，我托人打听到隆回县虎形山瑶族乡岩儿塘村，有一户杨姓花瑶人家春节期间嫁女，但没弄清具体日子。正月初四上午，我与怀化市雪峰文化研究会会员老魏、老谌等五人，从怀化开车前往，生怕错过时机。汽车一爬上溆浦县葛竹坪镇山背村，便被那浓浓的湿湿的云雾笼罩着，阻隔着，我不得不开起汽车大灯和警示灯，小心翼翼地驾驶，缓缓前行。

山背与隆回县虎形山相邻。翻过山背，虎形山瑶族乡这边的山更高，雾更浓。到达虎形山瑶族乡与白水洞村相邻的大托村时，已是黄昏时分。我们在这里打听到白水洞村和岩儿塘村离大托很近，都不到十公里路程，并且获知娶媳妇的人家姓奉，是与大托村相邻的白水滴村人，嫁女的人家姓杨，是岩儿塘村人，迎亲嫁女时间都是正月初六。于是，我们在大托村靠公路边的一户农家旅馆住了下来。羊年伊始，有客人投宿，旅馆的主人自然是热情有加。晚饭后，他不仅给我们烧了盆炭火，让潮湿寒冷的木屋增加一份温暖，还向我们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使我们对大托村有过初步了解。

第二天上午，大雾弥漫。我们决定先去白水洞村新郎家了解一些情况。

我们走到新郎家，向门外的一位老者说明来意，他热情地把我们请进茶堂屋烤火。这间房里，一位戴着眼镜、普通装束的年轻女子和几个小孩正坐在烘桶上看电视。我问年轻女子新郎在哪里，恰好一位小伙子走了进来。年轻女子扬着笑脸说就是他。小伙子身高一米六上下，看上去比较纯朴，脸上洋溢着幸福。我向他说明来意后，他显得很开心，连忙向我们递喜烟，并招呼我们喝茶。我向他打听新娘的情况时，他说新娘就是眼前这位年轻女子。这让我们惊呆！明天就要当新娘子了，她怎么现在还呆在婆家？

新郎说这是花瑶人的婚俗习惯。女方与男方确定恋爱关系后，要先到男方住三天，这三天都不能出门。三天后，男方家再找媒人去提亲，女方家如果不反对，就算是定亲了，然后再择黄道吉日结婚。结婚的那天凌晨，新娘要随新郎去娘家，当天再随新郎回家拜堂成亲。新娘说她和新郎都是瑶族人，两人刚刚大学毕业，新娘学医，准备考研，新郎去年考上隆回县高坪乡政府公务员，两人是自由恋爱，情投意合。

一对幸福的新人
 

新郎告诉我们，花瑶为男女青年做媒的都是男性，花瑶人称他们为媒公。媒公不仅有主媒公，还有副媒公，副媒公很多，少则十二位，多则二、三十位，数子成双，他们不仅是主媒公的助手，而且负责挑抬彩礼和嫁妆。
 

主媒公

女方彩礼提前送，一家有事众人帮
 

“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把我们引向屋外，看到主人家在放鞭炮迎客。一打听，是新郎的姐姐回娘家来了。弟弟结婚，当姐姐的自然要“挨棒棒”，上千元的贺礼是少不了的。姐姐们好勤快，刚刚放下行李，便帮忙宰鸡杀鸭撅毛。

我走到屋档头，看到这里驾起了灶台，一位中年男人在烧水，旁边的猪圈里，一个屠夫和几个男人在猪圈中撵猪，可那头四百多斤重的大肥猪怎么撵也不肯出圈，屠夫只好用一个铁钩钩住猪觜巴往外拉，他们拉的拉，抬的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肥猪抬上屠架宰杀掉。

我想，这头肥猪应该是作彩礼用的。问新郎，他说彩礼早在昨天就送到女方家去了，因为女方今天要办宴席，办喜宴的所有用品都由男方负责，要提前送去。我问男方要提前送哪些彩礼，他们说，除了礼金可在接亲时带去外，猪牛羊鸡鸭鱼等九道菜，还有烟酒、鞭炮等都得提前送去。

到了中午时分，客人和左邻右舍来帮忙的越来越多。几名奉姓长者聚在一张方桌上分工，什么迎亲的、迎客的、干厨班的、摆桌子碗筷的、上菜的、生火的、洗碗的等等，都具体落实到了人头，安排得整整有条，并由七十多岁的奉老，用毛笔写在一张红纸上贴在门外显眼处。随后，奉老开始写婚庆对联。我一边看他写对联，一边问他些情况。了解到这个瑶寨居住几十户百多名奉姓花瑶，每逢红白喜事，只要一声招呼，大家都得去帮忙，奉老说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我们正聊着，热汽腾腾的饭菜已摆上桌，我们被安排与奉老坐在一桌上，奉老在席间告诉我们新郎明天去迎亲的具体时间。我们记下新娘的电话，请新娘明天出发前打电话告诉我们，然后离开新郎家，开车到岩儿湾村，打听到新娘家的大致方位后，返回到大托农家旅馆闲息。
 

摸黑去迎亲，媒公摆“五子飞”，喝拦门酒
 

凌晨四点多钟，我接到新娘电话，他们准备出发。我们赶忙起床，开车去岩儿湾。又是大雾天，能见度很低。心里虽然着急，怕错过那神秘的迎亲场面，却不得不小心驾驶，仅几公里路程，花去蛮长时间，赶到岩儿湾时，已五点多钟，刚把车停在路边，迎亲的两台小车便到了，我们赶紧打起手电拿起相机，走到前面一个交叉路口等候。

媒公在摆五子飞
 

我们早就听同行说过，花瑶人迎亲时，媒公会在离新娘住处不远的交叉路口边摆放“五子飞”，用来避邪。果然，迎亲的车辆停在这里。只见媒公身挎一把红伞，手拿一只雄鸡，带着十多个媒公下车走到公路边，选在右边的坎上摆“五子飞”。新郎新娘随后下车走到旁边站着。新娘身着盛装，胸前挂着一面圆镜，一手撑着红伞，一手紧握着新郎的手。

媒公将一张象上衣模样的红纸贴在斜坡上，找来几根树枝折断成四、五寸长的小棍，扦在纸的边缘，用红绳将木棍交叉缠住，摆好后，嘴里念着咒语，作了三个揖，便率新郎新娘和媒公们朝新娘家走去。

新娘家早在堂屋门口摆上了拦门酒。新郎新娘进中堂后，向神龛上作了三个揖，便进了闺房。待媒公进门时，两位瑶家妇女端着酒碗用筷子夹菜给媒公一一敬酒喂菜，媒公们每人喝一碗酒吃一口菜便进了中堂屋。主媒公进入中堂屋后，面对神龛作了三个揖，将红伞摆在神龛上，把雄鸡挂在神龛右边，然后走到茶堂屋与众媒公围在火塘边烤火取暖。
 

 

新娘进房后，有两位身着花瑶盛装的美丽少女陪伴。一位中年妇女抱来一只母鸡到房间给新娘抱一抱。这是一只正在产卵的母鸡，要新娘抱一抱，希望新娘也像母鸡一样生很多蛋，养很多儿女。新娘坐了一会儿，那位中年妇女开始帮新娘换装。花瑶服饰华丽却不方便穿和解。新娘说，新娘从婆家穿一身新装到婆家后，要换下便张迎客敬酒，出闺前再穿一套娘家打发的新衣。我仔细看了一下房间，除了几身衣服，没看到有什么嫁妆。她说，嫁妆要等结婚生小孩“打三朝”时，娘家人贺喜时再送去。
 

 

新娘换好装后，两位妇女拿来一把红伞到房间，一个将伞打开撑着，一个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裹，从中拿出一把红蓝相间，下头挂有十二颗彩球的毛绳彩绸，一一挂在伞骨枝上。这两位妇女一位是新娘的姑妈，一位是新娘的阿姨，她俩一边挂彩绸，一边告诉我们彩绸代表什么。传说花瑶的祖宗是太上老君的女孩吉吉，她爱上父亲的一位徒弟张老五。她要张老五学成离开她父亲时，除了向她父亲讨要神龛上的红伞，其它什么都不能要，并交代张五老半路上不能打开红伞。张老五在学成离开太上老君时讨要了那把红伞。回家的路上，他很纳闷，也很好奇，爬到一座山顶闲息时，他把伞一打开，吉吉便从伞中掉了出来，原来花伞里藏着的，是吉吉的灵魂。吉吉责怪张老五不听她的话，说再也不能跟她往前走，也回不去了，只能与他在这深山老林里过日子，所以现在花瑶都住在深山老林里。现在她们挂彩绸，也寓意把新娘子的心藏在里面，新郎娶回的不仅是新娘这个人，更得到新娘那颗爱他的心。因此，红伞收起后，要由主媒公带到新郎家，放在神龛上，中途不能打开。

 

 

 

 

天亮后，门外放起了鞭炮烟花，响了将近半个小时，好不闹热，但我纳闷：新郎新娘进门时为什么不放炮相迎而等到这时呢？一问才知道，原来放炮是报信吃喜酒的信号，炮一响，是告诉寨子里的人马上要开席了。果然，有人开始招呼媒公到中堂屋酒桌上就坐。

 

主人把媒公安排在两张桌上就坐。主媒公坐在进神龛下边的桌子上，新娘的舅舅、叔叔作陪，以示备受尊重。我们也被请到该桌就席。开席后，主人分别敬酒，问媒公喝四杯或八杯或十二杯，以图吉利，媒公说只喝四杯，给主人留财。我们边喝边问敬酒的规矩，他们说有敬十二杯或更多的，多少取决敬酒人的酒量和媒公是否能说会道婉言谢绝。陪酒的人敬完酒后，又有两位妇女端着酒杯唱着山歌来给媒公敬酒，媒公以歌相答。喝了杯酒后，媒公对着敬酒人说着花瑶话，说得他俩眉开眼笑离去。媒公只要能说会唱，可以少喝很多酒。
 

 

                                          母亲为新人做出闺饭
 

散席后，媒公们去茶堂屋烤火，我们则进入新郎新娘的闺房观看。这时新郎新娘正在房间吃饭，床前的一个小方橙上，摆着两碗菜，新娘的母亲一边给他俩夾菜，一边在叮嘱什么。我问新娘母亲，新郎新娘为什么不上桌吃饭，她说这是花瑶的规矩。桌上那些菜是婆家送来的，作为媳妇，今后要在婆家吃一辈子饭了，而很少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饭菜了，所以出嫁前再吃一餐母亲亲手做的饭，显示母亲舍不得女儿，同时，婆家也希望媳妇多揩些娘家的油水。
 

 

唱山歌，顿屁股，炕茅草火，塞火塘灰

                                                     顿屁股

饭后，近邻远舍的瑶家妇女都聚集到新娘家的茶堂屋，她们穿着花瑶便装，坐在媒公的对面，开始对唱山歌。你唱我对，气氛越来越热烈。唱到尽兴时，妇女们排着队，轮番将屁股用力往媒公的腿上顿。她们顿了十多轮，还嫌不过瘾，几个人从主媒公开始，把他们抬起来放到火塘上“打油”索要红包，媒公们躲又不能躲，气也不能生，只得掏出红包求饶。但既是掏了红包，妇女们还是没有放过他们，又把媒公抬起，有的往媒公胸口上裤裆里塞火塘灰，有的烧茅草火炕屁股，非常疯狂。直到妇女们自己累得满头大汗，才停了下来，围坐在一起唱山歌。
 

                                           把媒公抬起打油塞火塘灰


                                   向媒公讨要红包

花瑶人男女老少都会唱山歌，而且都是即兴编唱，人、景、物、事，一切均可入歌。有人想把花瑶山歌全部收集整理成书，已收集上千首，但还没有完整。事实上，即兴编唱的花瑶山歌是永远收集不完的。

媒公挑泥巴，妇女们往媒公身上抹
 

“挑泥巴去啰”。唱得正酣时，外面有人叫喊，主媒公和两位副媒公立即走出。只见几位妇女背来一个猪草篓子，挑着两担筲箕过来，叫媒公去田里挑泥巴。两位少女伴娘也与几位妇女一起走到田坎上，帮媒公挖泥巴。待猪草篓子和筲箕装得差不多了之后，媒公背的背挑的挑，妇女们则扯的扯拉的拉，一路嬉闹着将泥巴弄到中堂屋门外两侧摆着，一位妇女还嫌泥巴太干，提来一桶水将泥巴和稀。他们说，泥巴是用来打媒公的，泥巴越稀越容易粘到衣服上去。
 

 

给媒公涂抹泥巴
 

中午饭时，媒公们又安排到正席就坐，娘家的主要亲戚依旧作陪，同时还有几位妇女唱歌敬酒。我虽然被安排到与主媒公一桌，但扒了一碗饭，便到门外抢站有利地形守候拍照。我知道，打泥巴那精彩的一刻将在饭后进行。

婚庆主事人看到媒公酒足饭饱了，便在堂屋放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把媒公一个个从堂屋炸出门来，这时，手捧泥巴堵在门口的妇女将泥巴直往媒公们身上投抹，一个都没有逃脱。围观的男女老少和投抹泥巴的妇女个个都笑痛了肚子，笑出了眼泪，早已习惯这场面的媒公们，则苦笑着跑去一边擦拭泥巴。

我问一位老者，为什么要给媒公们打泥巴，他说古时候，娘家在女儿出嫁时要打发些田土，现在不行了，只能象征性地打发些自家田里的泥巴，意味着要新娘不要忘了娘家故土。媒公们身上的泥巴被打得越多，新郎新娘和媒公越有财运。
 

 

                                              唱山歌的娘家人
 

打完泥巴后，新娘穿着盛装，胸前挂着一面圆镜子，右手带着红伞，左手与新郎右手十指交叉走出房门，与媒公们一起往摆放“五子飞”的地方走去。娘家的几位妇女则挑着皮箩筐，提着装有少许米酒的塑料桶等物，在男女老少的簇拥下，走向“五子飞”之地，与媒公们各站一边，开始对唱山歌。娘家人挑的东西是新郎家的，媒公要通过对唱山歌将物品取回。山歌是妇女提问，媒公们对答，答对了，取回一件，再唱再答，一一将物品取回。东西并不多，但取回那些东西，唱了半个多小时山歌。

                                媒公唱不赢山歌就来蛮的
 

 

 
娘家人待新郎新娘和媒公们开车走得很远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