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穿岩山（组诗）

文/钟生钦

喝拦门酒

熟门熟路。从门廊里斜剌出来

你们早有预谋

端着黑色陶碗

露出白牙，这温柔的子弹

准备好了

动作干净利落

一碗盛开了火

一碗盛满了香

直接热吻到唇，到嘴

只需轻轻一抬

酒，入肠，入胃，入心

电到了全身，酥麻

顿时我的肉身溶化

蚀去了俗尘

枫香瑶寨，你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穿岩山，我记住了

这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多么隆重

随即，你夹起乡里腊肉

让我的千年道法，一瓢收尸

一口米酒，一口腊肉

让我恍惚陷入迷途山中

难以找到出口。从此

我便与山中的月，与星，与风

与白云，与鸟啼，与蝉鸣

与松林，与竹涛，溪流

与山道，与木楼，与石头，与传说

干杯！干杯！

干杯——

挑花女人

之前，有林场

之前，有茅舍

之前，有猎户

之前，有男人与女人

你们上山狩猎，下河捕捞

你们种植高粱大豆

种植辰杉与野麻

之前，女人纺纱织布

流传下来的图案

是你们家族的文字密码

花瑶挑花是一种图腾，是对

某个人与事的思念，寄托

针脚，密密又麻麻

在这里，我多想走进图案中

艳遇一段佳话

我看到你，在枫香瑶寨

喜欢上你专注的神情

喜欢上你五指上绽放的花朵

喜欢上挑花的艳丽，美好寓意

喜欢上布艺的体温与女儿香

心思在一针一线中体现出来

一件件挑花作品，这哪是日用品?

分明是一件件艺术杰作

我舍不得戴在头上，穿在身上

我要将它作为藏品，传给后代

你看，她多安祥，多内敛，多动情

你们首先多么地爱美，发现美

然后，用心灵与汗水，成就美

山的女儿，将自己打扮成一朵花儿

才有了一个民族的花瑶大名

才有一个民族盛大的节日

我一个人溜出饭局

穿过空旷的广场，掀开长廊的屏风

坐在你们中间，拍了第一张合影

时间过去很久了，一想到这里

便要拿出相片来，仔细端祥。端详

瑶寨晚会

用一摞干柴，点燃大山激情

照亮了火热的季节

白天留住山野浩荡的风

白云，绿涛，旗帜

我在一墙圆石头中发现你的美

一枚撞眼的金纹石

金丝飘逸出瑶乡的绝响

我要小心地将它抠出来

带回我的书房

夜里，篝火是阿妹的明眸

闪亮，闪亮，映红一方天空

大山夜幕中开放的玫瑰

花瑶女儿跳起歌舞

一朵朵花伞，托起星星

用你那夜莺般歌喉，水蛇般的腰肢

传递出诗意。女儿的娇媚

往往能打动山神

同时打劫了我不老的青春

我放下矜持，走下舞池

跟着浓郁的节奏，舞动

枫香瑶寨的晚会，将天空映照

一只明星，盯大眼睛

注视惊艳的你，红裙女郎

今生，我愿做一截柴火

在你的身边静静燃烧

注入我相思的月光

陶醉在穿岩山之夜

高山瑶池

你是无边际的，又是高天的

从山上引来的甘泉

是大山之子与大河之女的结晶

我走在枫香瑶寨天池边

不敢拿着你来照一照蒙尘的容颜

不敢跳下，与你来个投怀送抱

来一阵痛快淋漓地沐浴

生怕一不小心就弄脏了你

虽然我多么想投入到你的怀抱

让我俩肌肤相亲，相爱，相融

将你从青峰上摘下，摘一枚枫叶

含在口中轻轻吹响

木叶笛吹出一曲恋歌

就像摘下一枚翡翠吊坠

戴在我的胸前

就像一枚蓝色宝戒

作为我们相爱的信物

红衣姑娘，柔情似水

傍水而坐，依水而嬉

如一朵睡莲，在阳光下静静绽放

此时，画家经不住美色诱惑

扑通一声跳入了春水中

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如一道道木纹

旋进阿哥阿妹的心窝窝

游情侣谷

只一条小溪，就行了

出入山谷。有茅草，灌木

有禾苗，有山茶，有野花

叫不出名字也无所谓

有清澈的流水，流水下的小卵石

有没有动人的传说也不要紧

传说发生在每个来到的人心上

情侣谷，是雪峰山一段柔肠

储满阳光与露水的地方

首先是原生态的泥土芳香

有小小秘密，无需捂藏

有农耕文明作为帮衬

这些石头，农具，这些还在用的

风车。碾子。犁。耙。铲。桶。斗

木器与铁器，简单的即朴素

还要有牛，羊，鸡，鸭，狗

还要有几丘田，几块地

种稻谷，种玉米，栽百合，栽玫瑰

一栋吊脚木楼就够，无需安空调

更无需安上什么监控器，警报器

有柴火灶，有小水池，有凉床

能住下一对小情侣够好的了

能呵护逃婚的鸟，私奔的羊，偷腥的猫

能为私房菜、后花园保守秘密

能挂满一壁烤烟叶，红辣椒，金玉米

溪中牧鸭子，池里养星星

窗中喂月亮，越喂越瘦

在情侣谷，我看到青草更青

白云更白，花朵更花

我看到蝴蝶翩翩，金龟子成双成对

溪水中的人工石画，卡通可爱

路面是青石板，能映出大山风情

溪上有小鹊桥，有月老广场

这里是植物王国，动物世界

认识了藤缠树，树又是怎样缠藤

认识了青梅，竹马

什么叫鸳鸯双栖，比翼齐飞

情侣谷，只一条干净的小溪就行

请让我来做小溪的鱼儿，来做天上的云儿

来做山中的小草小树，小鸟

还有流泉为你唱歌，夏蝉为你伴奏

亲爱的，哪一天让我牵住你的手

并肩走在暖色的情侣小路上

依偎在相思树下，三生石旁

那棵许愿树，挂满誓词

红线线，飘动，飘动

青年之爱，中年之恋也好

即使黄昏之恋，也要来它个山水动情

天地动容。灵魂伴侣，不用肉体占有

不求轰轰烈烈，地动山摇

只求心有灵犀，和风细雨，天长地久

到这一天，让我们长住下来

就在这小屋，小亭子里

读书，写字，谈诗，吹唱

饮山泉，煮野茶，采野花。香透骨头

回眸中，已天老，已地荒

雁鹅界上

“大雁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

这是我几年前写的一句诗

今天，我在这里，终于

见到我去年没有成行的雁鹅界了

它首先属于天空。雪峰山上的神鸟

穿岩山上的看山松

我不应该坐着观光车上来看你的

下回来，我要打着赤足，一步，一步

爬上山来。朝拜，稽首

这里，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呵

一股清泉引领我进入村子

进入烟火熏暗、发出釉光的老屋

每一块路石，被故事打磨

每一块壁板镶嵌着传奇

多么善良的瑶家妹妹，为救众生

不惜用计惩办自己的作恶的哥哥

雁鹅成群。那时的天空还布满乌云

它们冲出云层，拍动翅膀

伸出利爪，啄起利喙

齐声呐喊，如雷霆，似闪电

都来为妹妹帮忙助威

一曲扶弱惩恶的正能量响遏云天

上雁鹅界，就是来寻觅这只美丽勇敢的大雁

我相信，她就在每个瑶姑中间

此时，除了这古村，古道，梯田

高山农耕稻作古典意象

这水车，辗子，油房，碓款等诸多让人感叹之外

我看到一只只大雁

站立在每栋木屋的飞檐翘角上，展翅欲飞

在蒲安冲

几栋房子，几户人家

像几朵蘑菇，生长在大山溪谷

在蒲安冲，我们是一群采蘑菇的小姑娘

我们嬉笑。我们聊天

我们打秋千，回到童年

回到一只蝴蝶的翅膀下

回到蝉雨中。回到泥土草木馨香里

吃着土鸡，喝着蜜蜂酒

农家饭菜香盈雪峰人家

夜里，山风代替了空调

流水声代替了鼾声

感到从炎夏一步跨到凉爽的秋

在瑶家木楼上，一夜无梦

睡到日头晒屁股

早上，打开木门

我看到村民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一个伯伯，担着一担青草

走向牛栏

杉树皮盖住的木牛栏

卧着一头大水牛

早晨好，水牛！

我已多年没有看到你了

我走向村后的大山深处

一步步散漫开来

一只小黄狗陪着我

它是怕我被花花草草这些山妖迷惑

一脚踩进去就出不来

我录下鸟鸣，录下干净的山路

录下朝霞，山岚，露水

录下甘甜的山风，轻轻吹动

录下溪涧的流泉，包括它的石头

身上纹着金纹银纹的美妙

包括它的水花与潺潺唠叨

这些山野的晨景与我捉迷藏

让我终于迷失在小山冲

石狮瀑布

每一道瀑布都是一道美味

每一道瀑布都是一道佳倄

在穿岩山中，同时同地

我尝到了这两道山珍，海味

雪峰山中的瀑布

就是雪峰山里的儿女

即刚毅，又柔情

从蒲安冲溯溪上行不远

我们下车步行。踩在小溪上

钻入灌木与荆棘丛中

拂开水声，鱼贯而入

有的扶着石头，有的抓住树根，草茎

流水声招唤着我们，钻着前行

溪的源头就是我们前行的指路牌

神奇之景必在险绝之后

到啦！第一道瀑布，是云的胎衣

从天上铺挂下来

她轻轻撕开一道口子

从瓦蓝的天空上漏下一道光芒

或洁白的钟乳石，或羊脂玉柱

将绿的世界切割得分明

刹那间照亮阴暗的深谷，

她是从叶子上落下来的

从一节根里流淌出来的

纵身一跃，姿势优美

领头的陈会长告诉我

在她的身边，守护着一头石狮

像极了古埃及的狮身人面像

镇守这一泓飞花溅玉的圣泉

天工，寓意，传奇

人们指指点点，赞叹不已

攀越，合影，留恋

贵妃瀑布

我们继续沿溪上行

又一道瀑布出现在我的眼帘

我叫它贵妃瀑布

是谁，扯开来一条白练

一段白云，一条哈达

是山里妹妹的白纱巾

铺展在艳阳之下，绿茵之中

亮出利剑，吐出闪电

伸出手掌，抚摸石头，石壁

在落脚处，砌成一方池子

椭圆形的池子，贵妃沐浴

在瀑布的身后石壁中

溅出一座莫高窟

里面坐着一尊石佛

又像是花果山的水帘洞

这是亿万斯年水滴石穿的见证

在我到来之前

叶来过，鸟来过，云来过

星星与月亮，冲过凉

石蛙与螃蟹打过水仗

现在，我们来了

我们红旗招展，我们欢声笑语

我们掬水，濯足，淌水

我们拍照留影

我们捡拾五彩石头

在这里，石头有了生命的展示

流水有了呐喊的快感

我们获得了诗意的想象

山谷响起了雷鸣般地掌声

猪栏酒吧

朋友，你是否有过在猪栏喝酒

在猪栏唱歌跳舞，谈情说爱的经历呢？

没有，那就来猪栏酒吧吧

在溆浦的穿岩山中

诗溪江畔，就有一座这样的酒吧

猪是这里的主人

给你带来福气

从乡下到城市，从城市到乡下

这里就像是一个人生的驿站

对于猪场，对于农村生活

猪的形象，是我另一个胎记

乡下的母亲，姐姐

打猪草。煮猪食。喂肥猪，杀年猪

曾是那个年代一家人的希望

在猪栏酒吧，我惊奇于一个个可爱形象

从木头里跑出来撒野，亲人

发出嗷嗷待哺的叫声

我惊奇于是谁，化腐朽为神奇

用艺术的眼光，巧夺天工的手

让几个元木，粘合在一起

就将猪的可爱，淋漓

传统与现代，集于一庐

田野牧歌与现代光影

卡拉OK，开怀高歌

或米酒一杯，或香茗几盏

将多福的寓意，倾泻一地

此时，猪栏酒吧正歌舞升平

我走向河畔，一群猪仔

跟着我。霞光中，河面上

一舟一人一网，荡碎山影

茶马古道

路是一根绳子，捆绑在

雪峰山的脚上。穿岩山这一段

却格外地生动与厚重

统溪河镇。二都河畔

茶马古道，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

贩夫走卒走过

英雄好汉走过

上入青峰云端

下入激流险滩

路边多悬崖峭壁

巨大的山石，山鬼出没

是屈大夫派出的信使

河里泛起浪花，发出轰鸣

我走在铁索吊桥上

这古老的遗迹

大地传来震颤

走过桥头，锣鼓声

双锁呐，红旗猎猎

民间文化，以地方响器

以山歌，以说唱，以绝技

以刀，以剑，以矛，以叉

以祭祀，跳神，得以流传

我绕着他们观看

一阵阵巫倠之风

在茶马古道上吹拂。我已微醺

过去的路，是走出来的

现在的路，是铺出来的

走一回茶马古道

我便成了旅人

走一回红军之路

我便成了你的人

在这里，我看见一位汉子

骑着高头大马，踏歌而行

在这里，我看见擎旗的人

右手山河

左手文化

将一条阳光之道

延伸到大山深处